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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來仙尊是真急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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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來仙尊是真急了

仙主定定審視了衛青檀片刻, 旋即搖頭嘆息:“看你的樣子,縱然知道也不會說。也罷,我並不是那麽想知道。”又轉過身, 繼續望著樹中身影, 低聲喃喃起來,“不會太久了, 再忍耐一下, 很快……”邊說還邊向樹中輸入靈力。

伴隨著靈力的持續輸入,衛青檀睜開眼眸時, 真真切切看見仙主的容貌都老了幾分, 連原本的烏發間也流竄著幾縷銀光。

但他卻跟沒發現一般, 依舊溫柔且堅定地繼續。

“停下來!再這麽下去, 你的靈力會耗盡的!”此話無關關心。只不過是衛青檀脫口而出的一句。

仙主施法的手肘都微不可尋地顫了顫, 背對著衛青檀的身影跟周身盤旋縈繞的靈澤, 幾乎融為一體。但很快, 手肘就穩住了, 掌心往樹上一貼,鮮血便蔓延而出。

持續又緩慢地淌進育魂樹中, 樹的筋絡在此刻就跟活人身上的血管一般, 卻猙獰粗壯了數十倍,而且更加密集, 遠遠望去,一片扭動的血紅色長條, 觸目驚心,衛青檀後知後覺, 仙主是在拿自身的靈力,還有鮮血作為養分, 源源不斷提供給育魂樹。

再這麽下去,耗盡的何止靈力?

或許鮮血會比靈力更先耗盡。而仙主此番大有一命換一命的架勢!

衛青檀不管是出於保命,還是出於別的,此刻都不得不再度叫停了。可仙主依舊置若罔聞,直到原本金燦燦的育魂樹,逐漸變成深秋楓樹一般鮮紅才肯停,遠遠一瞧,還真是紅得烈烈如焚。

若是換做平常,衛青檀一定非常有興趣近距離瞧瞧這棵樹,但此刻一點心情也沒有,他知道自己快死了。而師尊不知會不會再次趕來相救。

或許會來,也或許不會來罷。

不重要了。師尊不要他了。

若是有人來救,固然很好,可若是無人來救,衛青檀也不想直接等死。於是,他再度開口,拖延時間,並暗暗施法,試圖掙脫束縛。

“……沒用的,我已封了你的靈力。”仙主說此話時,正滿臉憐惜地捧著一把劍,如同這是他的孩子一般,還輕輕往面頰上貼。可這把劍在衛青檀看來,真是很糟糕——不,準確來說就是一塊廢鐵。

通身銹跡斑斑不說,還布滿殘血,劍身上甚至多處缺損,像是嶙峋不平的鋸齒。

衛青檀也不是太笨的。他知道這是因為持劍者身死道消,所以法器殉主了。

不過話說回來,原主死後,水仙劍倒是還好好的,甚至也能為衛青檀所用。不知那水仙劍是不那麽“忠貞”,願意一劍侍二主,還是說那水仙劍侍奉的是持劍者的身軀,而非神魂。又或許,問題還出至於原主身上,劍術太爛,遠遠未至人劍合一的境界。

但這些都沒有時間細究了。

因為仙主已經施法,將那把銹劍投入了樹中,並施法放下了衛青檀,一只冰冷的大手,就這麽輕輕撫摸上了他的臉,衛青檀想躲,卻怎麽也避不開這只手,只能死死咬緊牙關。

仙主輕聲道:“別咬太緊,要是受傷了就不好了。”順勢就要暫時卸掉他的下巴。衛青檀趕緊道:“我不咬了!”

“……好吧。”仙主放過了他,偏頭望了一眼育魂樹,見時機未到,便又轉過來,仔細端詳掌心的面容。再過不久,這張臉,不,這整副身軀都將屬於他的徒兒了。

容貌大變無妨。只要裏子裏裝著他的徒兒就好。

“讓我名列天榜,也是你做的?”衛青檀艱難發問,知道反派死於話多的道理,盡量拖延。

仙主承認了比賽暗箱操作的事,讓衛青檀死後有個正確憎恨的人,還告訴他,不要再心懷期待,仙尊不可能過來救他的。

“我設計把仙尊關進了洞天玄境。”他很平靜,語氣也輕緩,像是在說一件特別小的事情,“我知道,那關不住仙尊的,所以,我就把你師兄也丟了進去。只要仙尊想救他,就得耗損不少靈力。”

“哪怕他趕來了,也遲了。靈力耗損的仙尊可就未必是我的對手了。”

也就是說,仙主親手給蒼雲秋安排了一出狗血生死二選一的戲碼。

而很顯然,於情於理,蒼雲秋都會先救陸北辰。

衛青檀從來沒有被任何人堅定選擇過,所以就算得知了此事,也不會崩潰,但傷心總歸是免不了了。

仙主不再多言,默默等候最佳時機,然後把衛青檀也投入樹中。

但在此之前,衛青檀提了個小小的要求。

“我肚子餓,我不想當餓死鬼,給點吃的吧。”

仙主怔了怔,終究還是答應了。他變出了一個檸香果,沒有森*晚*整*理解開衛青檀的束縛,就這麽親手餵他吃。

衛青檀什麽也沒說,低頭把檸香果啃掉了。仙主看著他啃果子的樣子,不知為何,腦海中竟閃現出那日的小蝴蝶,那時仙主也是這樣,拿著檸香果,親自餵小蝴蝶吃。

不管是衛青檀,還是那只小蝴蝶,都一樣弱小,一樣年輕,生機勃勃。

“抱歉。”仙主輕輕擦拭衛青檀嘴邊沾的汁水,真心,也愧疚,但沒有一絲後悔。隨後就將衛青檀投入了樹中。

衛青檀只覺得身子很輕,像是漂浮雲端,想抓點什麽,卻又什麽也抓不住。

整個人懸浮於樹中。

然後清晰感受到,有無數只無形的手,在慢慢將他從原主的軀殼中剝離出去。

他好累,疲倦地合上了雙眸。

衛青檀想活,他好想活,不想死,他怕疼。

說起來他只是課間睡了一覺,醒來後就穿進了書裏,還是一本他沒有親眼看過的書。

沒有人告訴他應該怎麽做,也沒有所謂的主角光環,什麽也沒有。衛青檀自知能力有限,不是那塊拯救蒼生的料子,穿進來也不為拯救任何人,就只想活著,好好活著,能活一天是一天。

只要他還能喘氣,就想舒舒服服,開開心心的。

如此就算哪天回家了,也不虛此行了。

他之前甚至想著,是不是在這個世界死了,就能回家了。可是現在,衛青檀隱隱覺得,自己要是死了,就真的死了。

人在面對死亡時,真的很難保持鎮定。

這世間的任何一人死了,起碼也死在了自己生存的時空裏。而衛青檀跟他們不一樣,他本來就只是一道來自於異世界的魂魄,要是死在這裏,就真的是客死異鄉了。

好淒涼。

衛青檀暗暗想,但這不該是我最後的結局。

強撐著,艱難摸索玉簡。師尊說,只要遇見危險了,就捏碎玉簡,無論身處何方,又陷入什麽絕境,師尊一定會趕來相救。

玉簡被包在掌心裏。手指松了緊,緊了松。最終還是松開了。

就算仙主不這麽做,蒼雲秋遲早也要這麽做的。

早晚都得離開這具軀殼的。

雖然不疼,但被活生生剝出身軀的過程,確實不那麽好受。

很快,衛青檀連手指都無法操控了。

又過不久,他就徹底被剝離了。

恍恍惚惚間,他聽見仙主說:“……哪怕被送上天司,師尊也要將你覆生。”

真的跟夢裏完全一樣,一個字都不差,連悲傷的語氣都分毫不差。

只可惜,衛青檀那時沒太當回事。

既然這個夢能應驗,那麽其餘兩個夢也能應驗罷。

衛青檀知道,自己死不了了。

他的未來會落到蒼雲秋手上,然後……屁股受罪。

——

神魂交錯間。

衛青檀陷入了一段過去的回憶裏。

這不是他的回憶,而是即將占據他的軀體的人,也就是林霜的回憶。

最開始,林霜只是個四、五歲,穿得破破爛爛的小孩兒,外面下著大雨,他就蹲坐在一戶人家的門前躲雨。兩只臟兮兮的小手,正捧著半個發黴的窩頭,啃得津津有味。

這時耳邊傳來腳步聲,眼前一暗,小林霜一擡頭,面前不知何時站了一位青年,身穿霽色錦袍,手持一把竹傘。他一出現,似乎天色都晴朗了。此人正是仙主,但比現在年輕很多,也更俊逸。滿臉的溫色。

“你是秋天生的,叫小霜,今年四歲半了。”仙主輕聲道。

小林霜楞了楞,很警惕地看著對方。

仙主又接著道:“你父親姓楊,你母親叫林晚,你的左肩有一塊指蓋大小的胎記。”

“你,你怎麽知道?”小林霜驚問。

“因為,我是你母親的同門師兄,也就是你的舅舅啊。”仙主輕笑道,“你出生時,我還去看過你呢,當時送了一對小金鐲,上面刻著霜花。你戴過嗎?”

小林霜搖了搖頭。

仙主的眼神就暗了下來,低聲喃喃道:“是啊,你父親那個人,怎麽可能會讓師妹的孩子,戴我送的小金鐲。”

小林霜聽不懂,但提到爹娘,眼淚就嘩嘩流,哭著道:“我爹死了,我娘也死了,我沒有家了!”

“我知道,他們數月之前,被仇家埋伏,死於荒野,我已經知道了,都知道了。”仙主滿眼悲色,向他伸出了手,柔聲道,“好了,別哭,男子漢要堅強。隨舅舅走吧,舅舅帶你回雲陵仙府,那裏就是你的家。”

五歲時的記憶,按理說都是比較模糊不清的。但衛青檀卻看得很清楚,連仙主穿的衣服花紋,甚至連竹傘有多少根骨架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
想來這段記憶對林霜來說非常重要。

仙主抱著小林霜回到了雲陵仙府,並收他為徒,甚至棄了林霜父親的姓氏,直接讓他隨母姓,還說:“這是你母親的意思,如果她有了孩子,就一定要隨自己姓,否則,不若沒有。”

這話是真是假,衛青檀不得而知,但確確實實唬住了林霜,當即表示,自己姓林,一日姓林,一生都姓林。還規規矩矩行了拜師禮,從此成為雲陵仙府的大弟子,仙主座下愛徒。

仙主既是他的舅舅,也是他的師尊,對他千般疼惜,萬般偏愛。

哪怕林霜在外流浪久了,一身市井氣,時不時還小偷小摸,嘴裏蹦幾句臟話,仙主也從來不生氣,反而會更憐惜他,小小年紀就在外吃了那麽多苦。

很耐心,也很溫柔地引導林霜,在仙主的教導之下,沒過多久,林霜就脫胎換骨,從一個野孩子,變成了舉止有度,言行有禮的仙門弟子。

哪怕後來仙主又收了一個無家可歸,但資質很好的弟子,也是先征求了林霜的同意,連名字都是林霜取的,說是“霜葉盡染”。

這些回憶看起來也沒什麽特別的,反而很溫馨,衛青檀在林霜的記憶裏,只看到了溫柔慈愛的師尊。

就像衛青檀曾經在越清流的幻陣中,看見的那樣。

師尊教徒弟寫字。

師尊教徒弟劍法。

師尊抱了他,師尊摸了他的頭……

一切看起來都非常溫馨,也非常正常。

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林霜,怪不得面相那般斯文,想必也是個溫柔到了骨子裏的人。

可是畫風逐漸偏了,還越來越偏。

伴隨著林霜逐漸長大,他犯了一個全天下孽徒都會犯的錯——他愛上了自己的師尊!

一開始只是暗戀,一點點都不敢顯露出來,但隨著時間的流逝,仙主漸漸有所察覺,好幾次暗裏提點他,讓他收收心。林霜很乖順,無論仙主說什麽,他都滿口答應,一絲絲逆骨都沒有。

這樣溫潤如玉,斯文俊逸,還乖順聽話。衛青檀認為林霜絕不會像陸北辰那樣欺師滅祖,以下犯上。

事實也確實如此。

林霜只敢偷偷把自己對師尊的喜歡,埋藏在心底,並暗暗立誓,一生都不會說出口。要永遠當師尊座下最得意,最乖順,也最親近的徒兒。

直到有一天,外面突然有急事發生。林霜匆匆趕去尋師尊,卻未在書房和茶室尋到,連師尊一向打坐調息的靜室也沒有,不得不闖入師尊的寢殿,卻撞破了一個讓他沒辦法接受的事。

師尊的寢殿裏,居然藏著一間密室。林霜順著幽暗的小道兒,鬼使神差走了進去。

就看見密室中,他一向尊敬愛慕的師尊,此刻居然對著一具棺槨,黯然神傷。

而那具棺槨裏,躺的不是別人,正是林霜的母親!死去很多年的母親!

不知仙主用了什麽方法,才保肉身不腐不爛!

衛青檀看得頭皮都發麻了,感覺跟細針密密紮了一遍似的。

林霜此刻就躲在角落裏,死死捂住嘴,驚恐地望著眼前的一切。

看著仙主眼眶微紅,滿眼柔情,伸手撫摸著棺槨中女子的面龐,輕聲道:“晚晚,你從小就任性,只要是你想做的事,就無論如何也要做,我總是勸不住你的。”

“我不讓你嫁給那個姓楊的,你非不聽。那姓楊的有什麽好?要家世沒家世,要師門沒師門,不過就是個浪跡天涯的散修,吃了上頓沒下頓,混世流氓一個,上不得臺面的東西!”

看得出來,仙主真的很厭惡林霜的生父,連名字也不肯喊,一口一聲姓楊的,對他的評價也差得可以。

但這裏畫面一轉,接了一些林霜對父親的回憶。畫面上,一家三口其樂融融,小林霜騎在一個高大男人的肩頭,一直咯咯笑個不停,旁邊還站著一位穿著緋色紗裙的女子,生得清麗動人。

雖然男人穿著很隨意,但小林霜和那女子都穿戴得很好,尤其是那女子,發間珠釵步搖,金燦燦的,一顰一笑都奪人心魄。

還有一家三口坐房頂看月亮的畫面,圍坐一起溫酒看雪,在庭院裏打雪仗,堆雪人……都是一些很美好的畫面。

當這些畫面跟泡影一樣,徹底碎裂時,林霜就已經出現在了仙主面前,要求一個解釋!

他死去多年的母親,為何會出現在這裏?!

場面非常混亂。

師徒二人爆發了激烈的爭吵。

等畫面再清晰時,仙主看起來非常震怒。

“別提那個姓楊的!他不是你爹!要不是因為那個畜生,把你母親騙走了,你母親怎麽會一別師門六年?又怎麽會未婚先孕生下你?最後又如何會被姓楊的仇家暗算,一起死在荒野?”

但林霜卻有別的說辭,因為在他的記憶裏,父母是很相愛的,雖然親爹是個游歷在外的散修,舉目無親,也沒有師門,但他對母親很好,一直在努力維系這個家。

甚至在林霜的記憶裏,父母死時,手都是緊緊握在一起的。

可這種說辭,惹得仙主勃然大怒。

仙主呵斥道:“你懂什麽?在如今的世道,沒有好的家世,好的師門,就什麽都不是!若非你母親執意要跟那個男人走,還不惜跟仙府劃清界限,天底下有幾個人敢去殺你母親?!”

還說什麽,“你若執意偏你生父,隨了他的姓,一輩子都不會有出頭之日!”

“要不是看在你母親的情面上,我豈會容你!”

當然,這句話在衛青檀看來,完全是仙主在氣頭上所言,哪怕他當時有一點點理智,就不會說如此傷人的話!

才一說出口,仙主的神情就變了,也意識到自己說了錯話。

如此這般激烈的語氣,以及措辭,打得林霜錯愕在了當場,也瞬間明白,師尊待自己的好,完全是因為母親。

如果沒有母親,自己從始至終在師尊眼裏,什麽都不是!

竟急火攻心之下,嘴裏湧出了血。

仙主萬般不忍,上前就要為他療傷,卻被林霜避開了。

林霜的聲音滿含痛苦和絕望,哽咽著道:“師尊,那您愛我母親就好了,為什麽還要來愛我呢?”

衛青檀覺得,林霜想說的應該是“師尊,您愛我母親,卻讓我愛上了你”。

可直到林霜死時,都沒有親口說出他的真實想法。

丹川河的河眼被盜了,這是一件大事,關乎著無數百姓的生死,說是刻不容緩也不為過。

林霜本來是想跟仙主稟告的,但無意撞破了這事後,就獨自離開了仙府。

來到了丹川河,尋找線索。

卻不知因何掉下了河,被湍急的河中漩渦纏住,拖下了河底深處,無法脫身,最後生生溺斃,屍體還被漩渦中的沙石絞碎了。

仙主卻毫不知情,還在為河眼被盜的事,感到頭痛,為了不引起恐慌,嚴令把消息壓了下來。

就算知道林霜離開了仙府,也只當他是一時接受不了,所以出門散散心,冷靜冷靜,完全沒想到徒弟死了。

冷靜下來的仙主萬分懊惱。

他對師妹從始至終,都是兄妹之情,畢竟兩人從小一起長大,太熟悉了,熟到根本無法結為道侶。

多年以來的心結,與其說是恨姓楊的那個男人,不若說是恨他自己。

為什麽當初沒有阻攔住師妹。

為什麽不及時斬斷這段孽緣?

又為什麽即便不願意,最終還是縱容了師妹離開師門。

包括師妹的慘死,自己為何沒有及時趕去?

等仙主去時,師妹早已經氣絕多時了。

留住師妹的身軀,也只是想等待合適的時機,通過育魂樹,讓師妹覆生。

畢竟當時的仙主靈力不夠,想通過自己的靈力覆生一個人,還太難。

衛青檀看著仙主百忙之中,居然在親手準備林霜愛吃的點心,既生氣,又難受,恨不得大喊,讓他快去救徒弟。

可是仙主又聽不見。仙主還在等林霜回來,然後放下顏面,用林霜愛吃的點心,來向他道歉。

等仙主終於發現事情不對,徒弟下落不明太久,並找到他時,已經是小半個月之後的事了。

林霜的屍體碎片已經跟河底的泥沙混在了一起。

仙主唯一找到的,只有林霜的劍。

接下來的事就很好猜了,仙主又一次壓下了消息,並通過育魂樹,招回了林霜的神魂,但因為缺失最重要的身軀,而遲遲無法將人覆活。

衛青檀得知這一切後,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,他不知道仙主對林霜到底有沒有那種感情,但能感受到,林霜是真心實意愛慕著仙主。

死後還要跟在仙主身邊,看著昔日的恩師,在為了挽回自己的心,而親手做糕點。

末了。

周圍隱隱約約傳來了林霜的聲音,淒清又哀傷。

“他們為人師長的,嘴比心硬,心比石硬。”

他們?

衛青檀楞了楞,隨即感受到自己被陌生的涼意包圍了——是林霜的神魂,他突然出現,抱住了衛青檀。

“師徒相戀為世間所不容,愛而不得真的好辛苦。”林霜輕輕貼在衛青檀耳邊說,“你如果執意愛慕你師尊的話,就不要讓他知道,更不要讓世人知道。否則——”

他慢慢松開了衛青檀,但聲音還在持續響徹耳畔。

“你的下場只會比我還慘!”

衛青檀久久難以回神,滿腦子都是“師徒相戀為世間所不容”。

再然後——

眼前一片漆黑,就什麽都不知道了。

——

洞天玄境內。

蒼雲秋沒怎麽費力,就找到了出口,剛要施法離開此地。

忽察覺到一絲熟悉的氣息,果不其然,他在洞天玄境內,尋到了陸北辰。

但此刻的陸北辰已經失去了意識,整個人持續下墜。這洞天玄境說白了,就是一條永無止境的漩渦,由無數錯亂的空間形成。

一旦被關進去,就會持續下墜,從一個空間墜落到另外一個空間,永無盡頭。

任何移形換影的術法,在這裏都毫無用處。反而越是掙紮,下落的速度就會越快,空間也會越狹窄。

最終不是被狹窄的空間生生擠壓成血沫,就是在此徹底失去方向感,甚至是時間觀念。

很容易就會沈淪,最終絕望自殺。

蒼雲秋用白綾緊緊纏繞在徒弟的腰間,將人拉至面前時,一眼就看出了異樣——陸北辰眉宇間黑氣流竄,竟有了入魔之兆!

必須立即以自身靈力註入其體內,打散這即將成形的魔氣。

不難,但問題是要耗損不少靈力。

耗盡靈力其實也無妨,不影響蒼雲秋帶他一起逃離洞天玄境,但唯一麻煩的是,他擔心救了陸北辰,就救不了衛青檀。

直覺告訴蒼雲秋,他此刻面臨的是一道選擇題。

兩個徒弟,手心手背都是肉。怎麽選都是錯,對另一個徒弟不公平!

蒼雲秋不是個遇事不決之人,只是瞬息間,就想好了。

兩個都要救!

師尊可以死,但徒弟絕不能有事!

迅速出手,將大量靈力註入陸北辰的身軀,強行打散了魔氣。蒼雲秋抓著他的手臂,曲指,嘴裏低低念了幾句咒。

伴隨著一聲厲呵:“洞天,破!”

轟隆——

周圍轟鳴聲接連不斷,無數扭曲的空間如鏡面一般,爆裂開來,化作萬千碎片,在虛空中盤旋。

才一落地,蒼雲秋就將依舊昏迷的陸北辰放在地上,與此同時,剛好遇見了左欄玉。

左欄玉見狀,驚喊:“師叔?!”

蒼雲秋這才發現,自己誤打誤撞,移形至了藏寶閣。他將陸北辰交給了左欄玉,飛快落下一句:“速回仙居!”

之後一揮衣袖,就消失在了原地。

獨留左欄玉一臉驚詫,忽想到了什麽一般,臉色瞬間就白了。喃喃喊了聲:“青檀……”

——

虛無的空間之中,蒼雲秋禦劍而來,在看見仙主的一瞬,縱劍就劈了過去。

仙主急忙側身躲閃,在看清來人是誰之後,面色瞬沈。

他早有預料,知洞天玄境根本困不住蒼雲秋,也知區區一個快入魔的陸北辰,也牽制不住蒼雲秋!

最終還是要跟蒼雲秋兵戎相見!

“衛青檀何在?”蒼雲秋迅速掃了一眼周圍,沒有任何廢話,劍指仙主面門,寒聲道,“說!”

仙主搖了搖頭,直接亮出了法器。

蒼雲秋明白他的意思,這是打贏了他,才肯說!

要是換作往常,就以兩宗之間的情面,以及蒼雲秋與仙主這麽多年來的個人情分,根本無須上來就動手。

總該有許多話要說要問。

可是蒼雲秋此刻很急!

他怕衛青檀出事,怕得不得了!

什麽事都可以暫且往後推一推,就算天塌地陷了,也得往後挪!他不管仙主有何苦衷,不管什麽情面不情面的,只想趕緊逼問出衛青檀的下落!

等確定衛青檀完好無損,還是活生生的。那麽,蒼雲秋就有耐心慢慢詢問仙主了。

哪怕問個三天三夜都不要緊。

“說!”蒼雲秋劍劍毫不留情,與其說是過招,不如說是刑訊,劍劍都下了狠手,在仙主身上留下道道血淋淋的傷痕。

“看來仙尊真是急了,居然這麽快就逃出了洞天玄境。”仙主一邊抵擋,一邊笑道,“說起來,你家大弟子似乎身懷魔氣,只怕不是個普通人吧?”

“衛青檀何在?說!”蒼雲秋可不管陸北辰到底是人是魔,此刻就只想逼問出衛青檀的下落。

因此更不留情的一劍,震開了仙主手中法器,直接刺進了他的肩胛。

仙主悶哼一聲,下意識擡手攥住。

瞬間絞得掌心血肉模糊,鮮血大片大片潑了下來。明明很痛,但他還是搖了搖頭。

蒼雲秋發狠,直接縱劍在仙主的肩胛中轉了一圈,削鐵如泥的冷刃,生生挫碎骨頭,簡直比淩遲還要疼!

要不是仙主及時松手,只怕大半個手掌都要被切掉了。根本沒什麽還手之力,就被盛怒之下的蒼雲秋一掌打飛。

倒地吐血不止,連身子都沒擡起來,一劍就抵在了喉嚨上。

“說!”蒼雲秋依舊在逼問他,牙齒咬得很緊,“我的徒兒到底在哪兒?!”

仙主艱難地咳出了一口血,笑道:“你的徒兒在哪兒,我怎麽知道?仙尊不如自己去找?”

蒼雲秋確實可以不用逼問仙主,自行尋找。

可問題是,不管是水仙劍,金鈴劍穗,還是那枚玉簡,都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,無法確定方位!

就連蒼雲秋之前跟衛青檀結下的神契,也無法感應到衛青檀的存在。

要說在洞天玄境裏無法感應,這還說得過去,畢竟那種鬼地方,能感應到才有鬼了。

可此刻蒼雲秋已經出來了,還是感應不到,一點點都感應不到。

這就說明——

若衛青檀不是被藏在了跟洞天玄境一樣的鬼地方裏,那麽就只能是……

那個字,蒼雲秋不肯吐出,甚至想都不願意想!

他期許,衛青檀只是被藏起來了,哪怕受點傷,吃點苦都沒關系,年輕人要想成長,哪有不磕磕碰碰,跌跌撞撞的?

沒關系,師尊可以替他療傷!

要是死了……死了也沒關系,只要神魂還在,蒼雲秋就一定有辦法讓他覆生!

反正蒼雲秋早就想好了,要暫時把衛青檀的神魂關進自己的禁區。

可他唯獨不能接受的是……神魂俱滅!否則天上地下,讓蒼雲秋如何去尋他呢?

在夢裏嗎?

“還是不肯說?”蒼雲秋攥緊劍柄,冷冷道,“你抓走了我的徒弟,那我只能抓你的徒弟了,”

仙主搖搖頭,很肯定地道:“不會的,仙尊悲憫蒼生,又是正道名士,絕不可能與我家什麽事都不知的小晚輩為難。”

“你錯看我了。”

蒼雲秋二話不說,開始曲指傳音,要讓左欄玉把林染帶過來。

他就不相信,仙主在自己徒弟的面前,還能一直死咬著牙不說!

幾乎是同一時間,仙主似察覺到了什麽,猛然往一個方向瞧去,臉上瞬間就浮現出驚色。

隨即趁蒼雲秋略有松懈,直接移形換影,消失在了原地。

蒼雲秋哪肯放他走?立即追去。

卻在另一處虛無的空間中,發現了育魂樹!

育魂樹已然不覆從前的流光璀璨,似靈力被吸幹一般,葉落樹枯。

隱隱約約,可以瞧見樹身中有兩道模糊的人影。

仙主搖頭,驚愕極了:“怎麽會這樣?怎麽會這樣!!”

一個不好的念頭,迅速在腦子裏成形了。

蒼雲秋瞳孔劇顫。幾乎沒有猶豫,提劍沖去,作勢劈開育魂樹。

可隨即身後就傳來仙主的聲音:“毀了這樹,仙尊永遠都救不回想救的人了!”

蒼雲秋腳下一頓。

再度面臨了選擇。

劈樹,真徒兒就回天乏術了。

不劈樹,假徒兒就神魂俱滅了。

不!

兩個都是真徒弟!

不存在假徒弟!

蒼雲秋收回了劍,在仙主震驚又詫異的目光中,再也沒有任何猶豫,縱身就跳進了樹中。

身後響徹仙主淒厲的喊聲。

蒼雲秋置若罔聞,在一片混沌間苦苦尋找,終於找到了想找的人。他將徒兒已經冰冷的身軀,緊緊護在懷裏,然後摸索著,同他額頭相貼。

以額頭為圓點,耀眼的白光迅速向四面八方擴散。原本已經靈力耗盡,葉落樹枯的育魂樹,竟在蒼雲秋的靈力滋養之下,起死回生,很快就再度恢覆了生機。

並伸出無數枝蔓,向蒼雲秋的後背,深深紮入,又分出無數只柔軟的觸手,鉆進他的血管裏,奮力汲取滾|燙的血液。

“回來。”蒼雲秋絲毫不覺得痛,低聲說道,“從今往後,不許你再離開為師半步。”前半句是對兩個人說的,後半句只是對兔兔說的。

再也不能離開師尊半步——所以,神魂融進師尊的身體裏罷。

雙手溫柔地輕輕托舉起少年無力垂落的頭頸。

覆生和封禁,同時進行。

哪怕是耗盡他的靈力,耗盡他的血,也在所不惜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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